无处反击的感情勒索——长篇情感悬疑小说《心劫》连载05（作者：姜琍敏 播讲：邹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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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心劫》连载（05）

心    劫

       

第 五 集     

  

无处反击的感情勒索

1、上海来信

“我考虑了好久，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然而，命运很快就给了秦义飞的侥幸心一切响亮的耳光。事实更无情地向他宣示了一个残酷的预言：迄今而止，你的麻烦非但没有远远谈不上了结，恰恰还只是一个开端——元宵夜焰火的硝烟气尚未散尽，单位开始上班的第一周，年味也如街头尚零星响起的鞭炮一样意犹未尽。办公室里，长假后的同事都还在恋恋地议论着春节期间的各种感受。已经颇觉轻松的秦义飞也来了兴致，和大家谈开了自己在县城过年时，泽溪种种有趣的年俗和特色。不料刚有些忘乎所以之际，一位同事从外面进来，把刚到的一封信递到了秦义飞手中。只瞟了一眼封皮，秦义飞浑身的毫毛就齐唰唰地竖了起来。他立即甩掉话头，找了个借口离开办公室，一边快步向楼道外走去，一边抖抖着撕开了信封。如先前那封血书一样，信上没有台头，没有署名。内容厚实了些，言词依然是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而没有任何虚饰。那字迹则因为是圆珠笔写的，与血书感觉大为不同，一个个就像徐晓彗本人一样，硬戗戗的，透着骨子里的倔强与刚劲，而且书写时用力明显过重，不仅个个字力透纸背，使黄黄的却很厚实的信纸背面摸着感觉指肚上糙糙的。不少字还划穿了纸页——我考虑了好久，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我刚刚看到检验报告，证实我真的怀孕了。不知道你是不是高兴。但我是高兴的，真的是太高兴了！这是耳湖的青龙对我祈祷的报应（原文如此）。知道你不相信这个，以前我也不太信，现在我彻底相信了！我现在天天祈祷的是，我要平平安安把这个儿子生下来。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和家里说，养父母是不会同意的，他们从来不和我一条心。天下所有的别的女人有了痛苦，有了委屈和不幸的命运，也不能和外人说，但起码还可以有一个父母的温暖怀抱可以倾诉，可是我连这个港湾也没有！所以我来到了上海。现在，我的白发苍苍的苦命生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她和我抱头痛哭，她说我的命运太悲惨了。我不这样想。我觉得我有了你的孩子，我就有了希望！我就得到了满足！不要来找我，我现在不会见你。因为我知道你会怎么想。坏了坏了！这下可真的无可救药了……整个中午，秦义飞粒米未进，也毫无饥饿的感觉，一直在大街小巷里没头苍蝇一般茫无头绪地乱窜着。不如此他就没法使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他坐不住，一分钟也坐不住，甚至停下来歇一会也没法做到。走一会，他就会找个背静的角落把徐晓彗的信再看上一遍，而实际上，他已经能背得出信上的每一个字来。那些字个个都像徐晓彗那尖尖的指头，幸灾乐祸地指点着他，戳得他心惊胆战。天气晴朗得让人生疑。春节以来一直像老天的怨气般扣在城市和楼宇顶上的阴霾，此时被笑眯眯地直立在头顶上的太阳驱赶得无影无踪。街上树影幢幢，行人的影子则淡白得若有若无。杂乱的汽车的喇叭声，还有围在一家小店门口不知为什么而开怀大笑的几个女人的笑声，听起来也都飘忽而钝化，感觉阴阳怪气的。其实，大街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怪异，甚至恐怖。我上当了！这么要紧的问题，我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置之度外了呢？这女人太狡猾了，很显然，她一开始就留着这一手了！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除了这些实际上毫无意义的言词，他的脑海中几乎如头上不见一丝云彩的天宇一样，一清如洗。什么叫大难临头？这就是大难临头！ 2、侥幸的“最后一次”

但事到临头了，秦义飞才发现自己的衣箱里已翻不到新的安全套了

 秦义飞自认为是个很有理性的人，冲动和一时的放纵谁都难以尽免，但有头脑的人，会凭借理智和知性，将种种感性的飞扬约束在一个可控或尽可能小的范围之内。所以从一开始，哪怕在那个惊喜而迷乱的初夜，他在和徐晓彗的关系上就特别地存着一份小心。惟恐一不留神怀上孩子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就是和齐佳，虽然两人的关系早就明确，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在同居时也从不敢掉以轻心，始终采取着必要的措施。为了不影响健康，他们的措施主要是安全套而基本不用药物。问题是，安全套的来源在这个年头还是个颇让人挠头的问题。８０年代初的中国，安全套是由国营药店或单位的工会及妇女组织等有限的渠道免费发放的，不像后来这样，虽然需要花钱，但却确保了你无论在超市还是街头的性用品小店，甚至自动售货机上都可以轻易地买到。那时可不成，钱不能买到的除了许多特权和公平、正义等人格权益外，还包括安全套。来之不易，用起来就特别珍惜。所谓珍惜，就是重复使用。重复使用难免就可能出纰漏。没想到，最不该出的纰漏，偏偏就出在徐晓彗身上！那是他们去耳湖之前最后一次约会时的事情。本来，秦义飞和徐晓彗时，因担心不安全，是决不使用旧的的。那天他心怀鬼胎（打算第二天到耳湖时与她摊牌），也没有那个兴致。但徐晓彗仿佛预感到什么似的显得格外温存，秦义飞便生出了“最后一次吧”的念头。但事到临头了，秦义飞才发现自己的衣箱里已翻不到新的安全套了。旧的倒是有一只，但那是上回用过洗净的，从信封里取出时已粘缩成一团。秦义飞也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让侥幸心占了上风。没想到就此铸成了大错——等他发现那东西居然脱落了时，一切都来不及了。“糟了糟了！”他懊丧万分地惊呼起来：“这下可有麻烦了！”他立即催促徐晓彗赶紧起来排便、清洗。可是徐晓彗却满不在乎地赖在床上不肯动弹。他不得不将她拉起来后，依然忐忑不安。因为他深知这与其说是一种措施不如说是一种心理安慰，根本不保险。于是又一再晓以利害，央求徐晓彗第二天务必再来一下，他硬着头皮也要去药店买一种叫作早孕停的口服药物让她服下，以防万一。现在想来，恐怕是他那过分的张皇失措给了徐晓彗某种暗示。或者，徐晓彗在这个问题上过于幼稚而并不在意；更可能的是，徐晓彗反而将之视为了一个必要时可以有效挟制秦义飞的法宝。总之，徐晓彗当时是答应了秦义飞的要求，但实际上第二天她根本没来。为此，秦义飞曾好几天坐立不安。去耳湖的路上，他也曾抱怨过她的轻心。但徐晓彗始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皮：“干嘛这么粘糊？又不是坏事，怕什么？”但她后来的说法也确实让秦义飞稍稍心安了几分：“就那么一次，哪有这么容易怀上的？万一真有了，不也有办法对付吗？”尽管这样，过些天再见到她时，秦义飞还是特别问过徐晓彗，这个月身上来没来？徐晓彗的回答很肯定：“你烦人不烦人哪？来了！”3、延安西路１２３８号

时间不等人，无论如何我不能坐以待毙

 泽溪距藩城是最远的下属县，实际距离虽不过百来公里，但因公路狭窄破败，加上出城进城的时间，一个单程顺利时也要跑上三四个小时，加上误车和等票等因素，秦义飞每回家一次，都要花上多半天时间，苦不堪言从而也就望而生畏，没有要事总是尽量避免回家以遭这个罪。火车也不用说了。车站特有的某种状态就让人望而心悸。车上、站上那乱劲，真如赶牲口出圈，人仰马翻。今天，秦义飞就在从上海回藩城的火车上，结结实实地又体验了一回。他席地而坐在两节车厢的联接处，苟延残喘。空气混浊不堪，仍有人在不停地吞云吐雾。烟气和咳嗽、喷嚏、喧哗、体臭、屁臭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浓雾，周围人的大腿、屁股还不断地蹭磨着他头发蓬乱的脑袋。他又累又渴，而更累的还是他的心。加之无意中联想到计划生育这个问题时，他的心又感到一阵分外酸痛的挤迫，思绪嘎然而止。自己将面临的，算是什么“生育”呢？如果不加以制止，岂止是给计划生育添乱的问题？如果真的让一个私生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将给自己和孩子本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患？秦义飞至此仍然不敢深入细想，也无须多想就知道有多么严重。可这个愚蠢的徐晓彗，却依然纵情任性、一意孤行，硬生生地要将自己拖入这个无底的黑洞之中！尤为可恨的是她的目的。毫无疑问，她是想以此作为筹码，要挟自己满足她的情感，逼迫自己选择与她成婚。而这恰恰是秦义飞最不能容忍或满足的。惟一的选择就是制止。无论如何要说服徐晓彗放弃她的疯狂！可是，秦义飞到现在才越来越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对徐晓彗人格的认知和估判，从一开始就是大大低估而肤浅失误的。相比起来，无论在心智、意志还是策略或性格上，幼稚天真的都是自己而非娇小，儿女态十足的徐晓彗。接到徐晓彗信那天，秦义飞在大街上没头苍蝇般乱窜了一气后，为潜意识支配着，来到了徐晓彗的家门口——蜂树巷３７号院。进去，还是不进去？他的心嗵嗵乱跳。万一碰到的是她父母，该怎么说？说不定他们正想找我的麻烦而不得其人，这不正是自投罗网吗？况且徐晓彗信上说她没把怀孕的实情告诉父母，就这样冒冒失失露出来的话，岂非只会坏事，或者更深地激怒徐晓彗？他犹豫良久，最终打消了找徐晓彗或向其家人求助的念头，转身直奔公交站——他始终怀疑徐晓彗是不是真的去了上海。而如果没去，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上班，我到人民商场找她去！令他失望的是，他在商场假装顾客楼上楼下各个柜台反复转了个遍，就是见不到徐晓彗的身影。硬着头皮打听了几个营业员，都说不认识徐晓彗这个人。这也不奇怪，商场很大，柜台不同，未必人人都互相认识。但令他惊讶不解的是，他最后问到的一个人却肯定地告诉他：毛线柜确实有过徐晓彗这个人，是顶替她母亲进来的也没错。但她在几个月前就办了停薪留职手续离开了。现在在干什么，他们就不知道了。几个月前我还根本不认识徐晓彗。那么，她早就不在商场了，怎么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出于虚荣心还是出于抬高自己身份的考虑？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的水真是深得很哪！而她现在又在干什么？以何为生？这倒不必管它，我又不可能和她怎么样。怪不得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自由得很，搞不好她现在就是个无业人员，居然还要死要活要嫁给我，真把我当作她的人生支柱啦？天哪，我碰上的居然是这么个人！人民商场在全市商业系统应该是第一块牌子了吧，又是国营企业，铁饭碗，徐晓彗居然瞧不上，说走就走，真是太有性格了！这说明什么？要么说明她心高气傲，敢作敢为，将来没准会有大出息，要么说明她幼稚狂妄、冲动胡为，将来必吃苦头——无论如何，这个人真个是很不简单呢！唉，现在还管这些干嘛？赶紧找到她要紧。否则，真的要让这么个将来恐怕自己都无以为生的人，把我的孩子生了下来，那就太不可思议了！他又摸出徐晓彗的信仔细看了一下，信封上的邮戳还真是上海的，而且还清清楚楚地写着上海延安西路1238号的地址！此前他虽然注意到了这个，直觉中却怀疑是徐晓彗玩的什么花招。现在看来，只有下定决心去上海了。时间不等人，无论如何我不能坐以待毙，任她胡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挤上了去上海的火车。上海，浩渺恢宏、博大繁华、中国近现代乃至当今最先进最发达概念之代名词的上海！而一下火车，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他此前很少去上海，但一找到延安西路他就开始怀疑自己真是急傻了。延安西路这么繁华，是上海最著名的商业街之一，居民大多都居住在这条著名大街后面那些毛细血管般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徐晓彗的生母再那个，也不大可能住在这个堂皇的大街上吧，我居然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冲了过来？果不其然，又累又乏的他拖着沉重的双腿找到延安西路1238号前时，彻底傻了眼，赫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家操着全国各种方言之人头攒动的鞋店。在它的前前后后，都是各种各样珠光宝气、盛气凌人的商家店铺，根本不可能是哪个居民的住家！这不怪徐晓彗，这不怪徐晓彗。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尊严，不管不顾地瘫坐在鞋店门前的马路牙子上，疲乏而悲哀抱住自己热汗涔涔的脑袋，喃喃叹息着：只能怪我自己太简单也太轻信了，不，太愚蠢！太可悲！——这天晚上，奔波了一天的他软绵绵地仰卧在被褥上，很想闭一会眼睛却丝毫没有倦意。很想结束眼前这种不明不白的、束手无策的状况却又一筹莫展。时间不等人哪！可要是徐晓彗一直不出现，自己除了坐以待毙，还有什么办法呢？他看看时间快10点钟了，便一跃而起，趁着大院没关门前，冲到桥对面的烟纸店买了一包飞马香烟和火柴。回到寝室后，他像个老烟枪一样一支接一支地连抽了几枝烟。又呛又咳之后，他并没有感到心情有多少松释，反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想吐的感觉，蹲在地上殴啊殴啊地干呕了好一阵后，他忽觉身子发沉，自己竟无力站起来了。眼前也天旋地转，摸摸额头，一手的冷汗——后来他知道，这是醉烟。是学吸烟者的必由之境，也是他从此成为烟民的一个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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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李建丽

文/姜琍敏 

姜琍敏，国家一级作家。曾任《雨花》杂志主编。现为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江苏省散文学会会长。巳出版各类文学著作26部。

主播/邹建华

湖北襄阳广播电视台主播。担任襄阳朗诵协会、京剧艺术社负责人。一直走在声音艺术探索的路上，多次策划、执导朗诵朗读沙龙、大型情景朗诵剧，是众多诵友的引领者。有微信公众号“声动飞天”，和荔枝电台FM324684。

片头/张天明

张天明，襄阳人，自由职业者，常做婚礼主持人，是话剧唱歌朗诵等声音艺术的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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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反击的感情勒索——长篇情感悬疑小说《心劫》连载05（江苏/姜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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